父亲今年80岁,是个精神矍铄、性格开朗,至今仍不辍劳作的农村老头儿。父亲最大的愿望是,能够在祖居之地盖一间高大敞亮的大房子,他为之努力奋斗了大半辈子,终于在60岁的时候,成功实现了梦想。
可是,好景不长,2012年,因为需要修一条大马路,老宅划入拆迁之列。要眼睁睁地拆掉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建起来的房子,这对当时已经年逾古稀的老父亲,一位在当地生活了70多年老农民来说,有千万种不舍。他知道,拆掉以后,政府不让重建,这块衣胞之地上,就再也没有让他引以为自豪的作品了。他也知道,自己年事已高,即使有重建的机会,恐怕也力所不能及了。为了顺利拆迁,老家政府领导打听到我的电话,让我提前协助配合,做通老人的思想工作。其实,我对老宅的感情,并不逊于父亲;对田园生活的回忆和向往,也使我对拆迁感到郁闷至极。父亲对我一向是言听计从,于是我想与他联手施施缓兵之计,能拖则拖,不拆最好。然而,这一次,父亲没有听我的,很快便与政府签订了拆迁协议,我很是失望,埋怨他没按套路出牌。父亲说,多少年了,吃尽了没有出路的苦,修路是好事,理应支持,你也是吃公家饭的人,多想想拆迁干部的不容易,多想想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们,不能带坏头,让人家错认为我们是想多讹一些拆迁费。
如今,这条贯穿老宅的新路早已通车,很宽很气派。我帮父母在县城买了一套安置房,但他们不常去住。只是偶尔去打开门窗透透气,整理整理卫生,房子拆了但地还得种,于是他们在原址附近搭建了简易房。担任村干部的小伙伴告诉我,老宅拆迁那天,老人流泪了,后来,为了搭建简易房,两个老人自己没日没夜地拣碎砖,为此磨破了两双橡胶鞋……这间房子冬冷夏热,没有任何装修,只能满足极简生活,我多次劝说他们住到县城里去,或来南通与我们同住,都未能成功。父亲说,现在条件虽然比前些年差了一些,但是比起曾经度过的困难时期,那要强上百倍千倍,种了一辈子庄稼,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,离开了土地,是要闲出病来的。
随着父母年龄不断变老,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再以种地作为自己的主要经济收入来源了。父母没有参加保险,也不属于最低生活保障对象,更不在需要帮扶的对象之列,每月依靠我给的生活费。父母生活极简,蔬菜完全自给,偶尔荤腥,豆腐常伴,尽管每次给他们钱的时候,我总要叮嘱一下,这钱是用来花的,不是用来存的。但每到过年,作为当家人的父亲,总像报账一样,颇为开心而又自豪地告诉我,今年又新增了多少多少存款,母亲则在一旁似嗔非嗔地揭露父亲太抠门,连件新衣服都不舍得买。父亲说,你们给的钱用不掉,你们带的衣服穿不完,这种幸福的日子,四乡八邻少有,很知足了。
去年过年,村里干部看我父母确实没有收入,生活清苦,而且平时也积极为村里、为乡邻做些事情,就考虑给他们争取发放一点年货钱,并事先告诉了我。我想,平日里我给的钱,父母总是觉得是孩子辛辛苦苦挣的,舍不得花,这个慰问金是组织上给的,会领得开心,花得舒坦。本以为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应该高兴才是,没想到,他却斩钉截铁地说,这钱我不要,村里的情况我清楚得很,没有收入的人不一定是急需用钱的人,这钱给更需要的人吧。父亲还说,人家告诉你,是冲着你的面子,是好意,但是我们不能给人家添麻烦,做事要经得起推敲。
父亲不是善于言辞之人,对我说的话多是就事论事,一事一议,没有文采,也没有条理。但是,从这些事例当中,从父亲浅显、朴实的话语中,我能够汲取到满满的正能量,让我在人生道路上学有榜样行有方向;我也因此增添了许多谈资,教育引导我的孩子,沿着正确的轨道成长、前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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